在司马光的史学巨著《资治通鉴》一开头爱配资正规吗,我们就遇见了一位悲剧人物——他的名字叫智伯。
智伯,又名智瑶,其本名又叫荀瑶,下面的文章里我们还是称他为智伯吧。
智伯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个聪明人。他的能力很强,文韬武略样样精通,最终却落了个身败名裂,全家被屠的下场。
作为《资治通鉴》里第一个登场的反派,司马光对智伯的评价仅仅用四个字就能概括:有才无德。
这种人,放到任何组织里都是刺头,被人干掉的迟早的事。智伯的敌人对他恨到啥地步呢?据说智伯死后,他的头盖骨被对手拿来涂上油漆,当做饮酒的器具。
用敌人的头颅来盛酒属于原始部落的风俗,从这个残忍的细节中,你应该能体会孔子“礼崩乐坏”这四个字的分量,那是春秋末期,是文明的前夜,也是野蛮的黄昏。
而智伯,正是那个时代的牺牲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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欲了解智伯,我们有必要先了解他背后的国家——晋国。
晋国曾是春秋时期实力最强的大国,称霸时间长达百年,它之所以能够雄起,源于其内部率先实现了体制改革。
在一个上层政治彻底被贵族垄断的社会里,晋国打破了“任人唯亲”的游戏规则,推举贤能,以业绩作为官员选拔和升迁的标准,为称霸提供了人才保障。
春秋时期的政治生态延续了商周以来的传统,官僚体系分公族和卿族,公族就是与王室有血缘关系的成员,卿族就是官僚。公族的地位要高于卿族,国家打仗胜利后,会优先把征服的土地分给他们。
而晋国则往前进了一大步,它把抢来的土地分给卿族,卿族原本人数就多,有了巨大的物质激励后纷纷热衷于打仗,晋国的地盘就是这样壮大的。
打个比方,这就好比一家公司,老板原本只和他的亲戚们分红,现在老板想通了,有钱大家一起赚,什么总监、经理、主管都能参与分红,大家干活的积极性高涨,公司也越做越大。
当然,虽说分红的人多了,但是和数量最多的基层群众——也就是老百姓依旧没有半毛钱关系。该吃肉的吃肉,该喝粥的喝粥,该喝西北风的还是喝西北风。
所以晋国的改革并不彻底,并没有像后来的秦国那样成功动员起全国的劳动力。这是后话,我们日后有机会再聊。
改革在给晋国带来繁荣的同时,也埋下了致命的隐患。就是卿族势力不断壮大,渐渐稀释了国家的凝聚力。简单地说,就是经理和主管们纷纷开了自己的分店,导致企业内部宗派林立,诸侯割据,大伙还抢彼此的生意,大老板的话就没人听了。
当时的晋国就是这种情况,表面看强大无比,实则是政出多门,一盘散沙,再加上连年征战,国力日衰,国君已经成了傀儡。
在晋国内部则滋生了六个“国中之国”,它们由六大家族掌控,分别是赵、魏、韩三家,以及范、中行、荀三家。
六家的实力,赵、魏、韩最强,范、中行、智较弱。前三家吞并了后三家,成了后来战国时代的赵魏韩三国。
而本文的主角智伯,就属于六家中的一支——智氏家族。
2
简单说说这个家族的由来。
智伯的祖上可追溯到一个叫荀息的大臣,他也是晋国历史记录上的第一位相国。在任期间,晋国成功地向中原发展,荀息身为相国功不可没。
到了荀息的孙子辈,有个叫荀首的人被封在了一个叫智邑的地方,这就有了后来的智氏。
这种情况在春秋时期很常见,不少家族的名字都是以被赐封地来命名的。还有一些则根据职位,比如荀氏的另一个分支中行氏,便来自荀息的孙子荀林父,当时荀林父官拜中行将,他的子孙便以“中行”作为姓氏。
除了以上这几个家族以外,当时晋国国内最著名的同盟,莫过于赵韩两家,他们的联合有着上百年的传统,再加上新崛起的魏氏家族,他们在各自的领地内实施改革,大力发展经济,成为了晋国最强的三只潜力股。
而智氏家族却是几个大家族中实力最弱的,他们既无法和赵魏韩相比,很长一段时间里还依附于中行氏,存在感很低。
直到智氏的第六代家主——智申的时候,智氏家族才逐渐壮大,但依旧无法和那些大家族相提并论,当智申决定为家族选择继承人的时候,他指定了智伯。
关于这段故事,《资治通鉴》里是这样记载的:
智氏族内有个叫智果的族人提出了反对意见,他认为智伯不能作为族长继承人。
他承认智伯有好多优点,包括长相英俊、精于骑射、多才多艺、能文善辩、坚决果断等等。却有一项致命的缺点:刚愎自用,不懂得仁义之道,恐怕将来会让家族蒙受灭顶之灾。
他提议让智申的长子智宵作为继承人,一方面符合长子继承制的传统,更重要的是智宵的品德非智伯能比。
面对智果的劝告,智申当然听不进去。为了避免智伯上台后被打击报复,智果不惜以改姓的方式脱离家族,但事实证明他极富先见之明。
智伯的确如智果所言。掌权之后,他根本不把其他氏族放眼里,甚至对韩魏这两个大家族也视若草芥。他在一次宴会上戏弄韩康子,还侮辱了韩康子手下的总管,害得人家颜面尽失。
智伯不仅爱羞辱韩康子,还霸占人家的地盘,无奈之下韩康子给了他一座拥有一万户人家的城邑。智伯得手后仍不罢休,他又看上了魏恒子的土地,魏恒子起初不愿意,但在考虑再三后还是割让了一部分土地。
智伯所做的一切,都为日后的四面楚歌埋下了隐患。
那么,智申当初为何要选择一个狂妄之辈作为族长继承人,难道他不怕把人家都得罪了吗?
我觉得只有放在竞争环境的大背景下,你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选智伯。
首先必须看到,智伯的能力得到了家族的一致公认。他的问题其实就一个字:狂。
智伯凭啥敢这么狂?这一方面确实由性格与能力决定。而另一方面,智氏家族在晋国的处境,也是智申决定找一个“狂人”做族长的原因。
前面说过,智氏家族的实力远不如韩赵魏三家,若想在激烈的竞争中生存下来,领袖的能力就必须摆在最核心的位置,不是说仁义不重要,但也得以实力为前提。若两者无法兼得,那优先选择有能力的强者就是最现实的考量。
从生存和发展的角度考虑,智申也许没有别的选择,如果让仁厚的智宵担任领袖,即便不会得罪人,让家族翻身的机会也基本没了。
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,你选择当小绵羊,下场只能是被人吃了。作为相对弱势的一方,智家的领袖必须以一种激进的方式来获得其他家族的承认。
这也是弱者刷存在感的一种方式。这种方式本身没啥问题,智伯真正的错误在于不懂得联合对手。
3
前面一直被智伯欺负的韩魏两家,都不是省油的灯。
当初智伯向韩康子要土地的时候,韩康子一百个不愿意,但在仆从的劝说下,他选择了退让。
韩康子退让的原因,不是因为他怕智伯,而是这样可以麻痹对手。韩氏把土地让给智伯,表面看是妥协,实则是为了助长智伯的骄狂,连韩氏的土地我都能拿,何况别人家的?
与韩康子与同样想法的是魏恒子,智伯来抢地盘的时候,魏恒子也把土地乖乖地交给智伯,只因为家族总管任章用一句《周书》上的话点醒了他:将欲败之,必姑辅之。将欲取之,必姑与之。
姜还是老的辣,韩魏两家的策略,不仅让智伯头脑发热,以为每家都得罪得起,顺便也把所有人引向了智伯的对立面。
毕竟不是人人都像韩魏那样舍得割肉,更不是人人都甘愿成为这场争斗的牺牲品,比如接下来登场的赵氏。
当时赵氏的族长叫做赵襄子,当智伯前来索要城池的时候,被赵襄子一口拒绝。
智伯见这回有人不买账,立即联合韩魏两家一起攻赵。你没看错,韩魏两家现在和智伯站在了一起,但与其说他们是真心结盟,不如说是来趁火打劫的。
赵氏打不过三家联军,于是逃到了晋阳。晋阳被团团包围,接下来便发生了史上著名的“晋阳之战”。
关于这场战争的经过,这里不打算做详细介绍。但智伯在战争中的表现可圈可点。他创造性地使用引水灌城的方式,把晋阳城泡在了水里。而此时此刻,他的两位“盟友”——韩康子与魏恒子,也看到了智伯的可怕。
如果智伯改天以同样的方式威胁韩魏的老巢,他们岂不死无葬身之地?此时,智伯手下的谋士絺疵已经看出了不对劲。他发现两人见晋阳即将被淹,非但没有丝毫胜利者的喜悦,反而满脸愁容,显然是担心自己也会步赵襄子的后尘。
絺疵把他的担忧告诉给智伯,智伯不相信,还把韩魏二人叫来当面质询。
两人怎么可能老老实实交代?当然是拍胸脯保证:我们绝不背叛大哥!
可转眼间,两人立即联系上了赵襄子,大家里应外合,赵襄子深夜进攻智伯守堤的军队,韩魏则负责从两翼夹击,智伯惨败。
絺疵最担心的的事还是发生了,智伯为自己的轻信和狂妄付出了代价,整个智氏家族也因这场战争被彻底消灭。
事后诸葛亮地看,智伯如果真的信任对方,就不该把絺疵的怀疑透露给韩魏二人。如果他不信任对方,那也得提早做防备,别等到人家临阵倒戈时才反应过来。
智伯错就错在介于信任与不信任之间,如此一来只会让盟友捉摸不透,你到底是和我们在一起?还是只想利用我们?如果你的立场模模糊糊,就无法给盟友稳定的预期,对方只能往坏的方面想,主动取消合作以求自保。
这才是智伯真正的软肋,他既不擅长沟通,更不善于组建联盟,他没有利用自身的实力为信用提供背书。这种人只适合单打独斗,因为他们的眼里只有自己。
4
中国人有句老话:勿把客气当作福气。如果你把一时得逞当做永恒的福报,现实将分分钟钟教你如何做人。
特别是在你死我活的斗争环境下,当对手向你示弱时,你千万别觉得这是个积极的信号,尤其当对手的实力还很强的时候。
智伯似乎缺少自知之明,韩魏两家被迫割让土地,智伯以为自己可以得寸进尺,以后对所有对手都能如法炮制。殊不知,真正的强者从来不会和你硬碰硬,他们往往善于伪装。
所以,与其说智伯死于“狂妄自大”,不如说他还没读懂那个时代的游戏规则。
他以为只要拳头硬就能搞定一切,可一双拳头再赢,也抵不过好几双拳头。
即便是后来的秦国,其实力足以碾压函谷关以西的任何一个国家,也懂得联合盟友,打一派拉一派,避免让自己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。
但智伯偏偏少了这根筋,他哪怕最初能主动联合赵魏韩中的任何一家,结局也不至于这么惨。
强硬和狂妄都没有问题,但是对所有人强硬和狂妄,这才是问题。
最后聊聊开头提到的,为什么说智伯是那个时代的牺牲品。
从智伯的故事中你不难发现,尽管智伯以强横狂妄闻名,他本质上却是一个缺乏心机的人。
公开戏弄对手,公开质疑盟友,最后又被对手兼盟友所抛弃,由此可见,智伯虽不乏实践才干,但在政治上他算不上高明的选手。
智伯让我想起了春秋时代的另一个著名人物——宋襄公。后者因在泓水之战中的主动谦让对手遭到惨败,后世用”宋襄公之仁“来形容那些墨守成规的好好先生。
宋襄公的错误在于时代变了,他仍固守着旧的游戏规则,并相信所有人都还遵守着这一规则。
而智伯则处在另一个极端,宋襄公对规则迷信到了迂腐的地步,智伯则对实力迷信到无知的地步。前者认为规则能摆平一切,后者认为实力能踏平一切。但他们有个共同点:对人性与时代都不甚了解,在一定程度上都表现得太“单纯”。
在政治舞台上,“单纯”的动物都活不久,无论你是小个子还是大块头,最后都会被群狼分食。
而在春秋战国之交,单纯地依靠实力或者规则,都已经过时了。弱者不能一味相信规则,强者也不能彻底凭借实力。新的竞争法则是基于实力的智谋与诈术,然后建立新的秩序。
一个风云激荡的新时代即将拉开大幕,这便是战国时代。而像智伯这样的物种也将销声匿迹,成为历史的绝唱。接下来,那些更强大,更聪明爱配资正规吗,更狡猾、更无耻的对手们,即将粉墨登场。
发布于:天津市